家父为人（1）

人间四月天

偶然言中（12）
刘全

看到《大国论》里写到四川人在文革时活埋“黑五类”，我相信。因为，我们那里也预演过一场。

那是珍宝岛开战不久，形势有点吃紧，地方上的百姓不太关心，但农场的知青却重视非常。他们集会，声讨苏修社会帝国主义。而我们地方上却有个人重视非常，就是那个瓢儿嘴。他要在不大的职位上做出极其超凡的“业绩”来，让上级刮目相看。他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想到了一个新花样。
金山家后头有块不毛之地，瓢儿嘴就想到了那地方。他先让刘洪余们坐地上开会，让他们发言，一定要说出“第三次世界大战暴发，你们将如何”？可是开头大家不说话，这让瓢儿嘴很恼怒。他说，你们不说也得说。经过长时间的沉默后，瓢儿嘴采取点名发言。

“刘洪余！”“到！”“你先说。”“我一定和我的家人一起跟着中国共产党走到底。我家三代贫雇农，深知劳动人民的疾苦，深知社会的不平等。我不管到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曾都一心一意，出生入死地为我军搞枪搞炮，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希望穷人得天下，就是希望共产党早日开国。”瓢儿嘴一听大喝一声：“刘洪余，不要摆功！你是反革命！”接下来发言的，都知道话怎么讲。最后，瓢儿嘴说，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明天一大早，带上钉耙大锹，到此地集中。大家以为还是扫大会堂之类义务劳动。

瓢儿嘴带着他们开向了不毛地，说，你们今天明天后天的任务是给我挖出一个“活埋坑”，他让大家看地上他画出的一个长方形：长3米，宽2米。要求深挖地下3米。最后挖下的深度达到，但已经开始渗水。取出的土被这些不敢抬头的人散向四周。第三天下午，埋人坑就挖好了。

事情并未结束。瓢儿嘴要这些灰头土脸的人坐在埋人坑四周开会，还是让他们发表对形势的感想：如果第三次世界大战暴发，你们将如何？由于有实物为提示，大家都吃惊地说，如果当背叛，这就是我们的下场。我们不用人推下去，我们自己跳下去。个个说得活像真的，瓢儿嘴的脸才像化开了冰河。当喊到徐必斯发言时，他说不出什么，因为他口吃。但他不知怎么搞的，做出了一个突然的举动。他倚着埋人坑的边沿向下一滑，到了坑底。徐不紧不慢地往坑底一躺，衣服浸在水里也不顾，问上面的人说：“让我睡下来看看，我过差不多。”睡下去之后，他爬起来说，我可差不多啊？！上面的人齐声说：“差不多”，“差不多啊！”“正好。”

这一天，刘洪余回家说，徐必斯一定是这群人中第一个死的人。我不相信，家父说，不信你们走着瞧，话说在前头才灵，说在后头不为准。事实后来竟然正是如此！不久的大批判会结束时，台上一声大喝：“把人民的敌人押下历史的审判台！”徐必斯只是慢了半步下台，坐“飞机”时，一个跟头栽了下去。可怜他从此回去，一病不起。

奇怪，无理判断为什么这样灵验？直觉？迷信？可能是父亲能感受到生物的一种暗示吧？在活着不如死的日子里，人很容易走进阴影。徐必斯怎么就真的死了。

而刘洪余不吃这一套。大会上最后话音刚落，他已经下去几十步，弄得押他的人追不上。追上了也只是应付而已。都训刘洪余“太狡猾”。其实，这都得益于少年时代刘洪余的勤学苦练。父亲不但是省运动员，他还会骑马射击，舞刀打拳，农村的草房他竟能一跃而上。曾经住在杭二爹家，房东失火，火情危急，他一个箭步飞上去拔下几缕茅草，让前来救火的人大开眼界。

家父常叹：想不到，正打歪着，省得吃多少苦头。

人间四月天

学徒的日子（13）

刘全

    上溱东丝毯厂去学习绘图，从大队部的后边的水泥桥口上船时，是17人，有个高个的齐发姑娘，一双大眼挖了我一下，我们什么也没说。那年我25，是队伍中的大年青年，在老百姓的口中就是将来永远打光棍的那种。

我们就驻扎在非常富有诗意的一条大河湾里，地名也有诗意，罗村。四面环水，水深见天光云行，杨柳依依，枝荡拂水飞燕绕其间，炊烟袅袅；人情温和歌声传达远。借用一个集体的废仓库，中间一刹，女的住三分之二，我们三个男的住三分之一。进出男女总走我们宿舍的一个大门。女的还要从大门经过二门到宿舍。

到了厂区，听到的总是歌声。年轻的朋友们，今天来相会，荡起小船儿，暖风轻轻吹，花儿香，鸟儿鸣，春风惹人醉……简直如仙境。但师傅们不是轻易能教我们的。单说射阳地毯厂的6个绘画的青年人，长年住在溱东旅社里，就是不得进绘画室学习。如果偷偷进来，将被客气地“请”出去。师傅会对他们说，你们不可以进来，我们这里要工作。你们先到旅舍去，改天我去为你们上课。师傅用上了普通话。

    而我没事，因为我探听到了师傅有不小的水稻田，大忙时，我主动去帮他家，坐着小船从罗村出发十来里，到那个叫凤凰池的地方插秧。他们很高兴。晚上师傅还让小梅来喊我去他家改善伙食。其实，我这堤东的旱鸭子，从未插过秧，还兼有要亲身体验一下插秧的乐趣，事后想来这做的是一箭三雕的事。

    我在绘画室，首先临摹四壁上的图画。那巨幅九鹤图在蓝天苍松水草间，进入了我的画纸；那夜光里的牡丹中藏着一只带着金玉银环的雄鹰，锁在磐石间，进入了人的画纸；那乌云翻动旋转的天宇间有一条火眼金睛的龙在戏水，时隐时现，电闪雷鸣，进入了我的画纸。我真正地成了一块“海绵”。

    我的进步很快，不但能拿出让沈汉民傅蓉吃惊的小稿，还能画出各式的寿星图，松鹤图，设计出各种图案。我不怕吃苦，描图晒图的事我真的一直抢着干。我画的画，罗村的人向我预定送人，五斤水稻一幅，我的房间里堆着那么多水稻，最后送给了房东沈龙喜。姑娘们每人要我画一幅，我非常愿意。我一早起来，到水边去背着唐诗宋词，下午把那小学生的电子琴借来，从《东方红》弹起。可是有一天，下班早了一点，没第三人在，遇上了唯一在宿舍的白净姑娘，她主动上来问我她长得如何。我说不上来，她就送上一张一寸的小相片让我评她的相貌。我从实说她并不怎么样，当即退回相片。她又说要我做她的哥哥，说什么家里没有温暖。我说你平时谈话中，我听到你不是有两个哥哥么？我说不做她的哥哥。后来她们先回到才办的厂里安装机器，留下我在罗村做总厂和分厂的桥梁。

    可到了这帮金枝玉叶开我的坐谈会的时候，这位白净姑娘向当局狠狠地奏了我一本：随便评价人家姑娘！大队里开了支部会，领导不明真相，拍案而起：自己婆娘还不曾有，倒评价起人家姑娘来，不识相，叫他老子领回来！

在溱东接到了父亲的一封沮丧的指责的信，对我瞎评价人家姑娘说得毫不留情。这让我大吃一惊，如果真是“随便”的那样，我真是感到羞愧难当，但我分明受冤枉了。随后我把信送到沈师傅手上，沈师傅立即作出一个决定：他们已经回去了，你留下延期半年。我非常开心：想不到沈师傅——副厂长来了一个180度的大转弯，我还能学到更多的东西。

那年月，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当大家欢天喜地活蹦乱跳地笑着到溱东电影院看电影时，我是唯一的表示且做到不去的，舍不得那一毛五分钱啊 。我说，父母每天在大田剥棉花壳儿，不过头二角钱。后来方勤背后告诉我说，我这样领导不解，姑娘们更是不解，唯一帮我说话的人只有一个，就是开头的那位高个齐发姑娘，她对同来的人说：“人家有人家的具体情况，你们瞎说什么呀。”表现出一脸的愤怒。

    我注意了一下，上班学习，我们是集体行动，我个不矮，走在最后，但到了屋角要转弯的地方，齐发姑娘常会突然向后一转看一眼老远的地方，然后再走她的路，其他人没这个典型造型。我心里生出莫明的微茫的希望。1980年，父亲才脱了寒暖夏凉的政治帽一年，他正在为平反的事来来去去。我也真是“三天吃了六顿”，麻雀哪能跟雁飞?我知道家里的情况。但等那，风雨过，新中国如朝阳光照人间。我想起李玉和的唱词儿.

    罗村给我的印象太深了，最后走，向村上一位85的老太——在厂食堂工作的沈春林的奶奶辞行，不久，她老远地跑来送给我一只红蛋，说，孩子啊，回去不要忘了，找门亲事。老太的身后还有几位，我说不出他们的名字。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挥一挥手，带走一片云彩。写到此，禁不住，百感交集……

人间四月天

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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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为人啊

枕边月光

楼主的文字写的很用心，从字里行间我们可以看到一个刚正不阿的铁血男子在那个特殊的年代所体现出来的男儿本色。为楼主的父亲喝彩！

灰太狼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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