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沉默会唱歌》

独木舟

“只有非常非常年轻时，人们才能那么用力地，去喝酒、交朋友、打人耳光，往人脸上泼酒，才能如此猛烈地摧残自己。青春期的人，动作总是变形的，每一样感情的流露都放大了一百倍，爱和恨，孤独与喜悦，都是”。——绿妖《沉默也会歌唱》

独木舟

悦读悦美︱绿妖：让她倾诉，也唱歌
绿妖的书，一上来就是一阵大风猛烈地刮。像北方的风，猛烈、狂劲、生疼、有力，最重要的是冷，让人直哆嗦。我看到一个时代的所有文学青年，都去了北京，在论坛上写，大规模的聚会，他们喝酒喝醉了彼此扇耳光，抱着人一阵猛摇或亲吻，众人拉拉扯扯成一排游荡在大街上，整条大街都是他们的人，一首首地接着唱，唱的都是罗大佑或beyond，似乎那是文学青年该有的模样，内心冲撞、突兀，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心里有写不完的话，却没有用舞之地，只有这样去写，去喝，去高歌。


绿妖自称是县城青年，我推断她比我小三岁，2001年，母亲入狱，姐姐离婚，经人一说：你该来北京，就执意丢下爹北漂。那是属于绿妖的勇气。在绿妖的书里，看到县城对于她来说就是一件束身衣，她拼着命地想逃，要扔掉，让我想起萧红。她的文字凛冽、冷静、疼痛、内心挣扎、生之不易、没有答案地拼命想、一度想进入北京的主流社会，却又退出，辞职，晃膀子，在海边写书。尽管活得很费力，可是从不想走捷径，不愿讨好，只想写自己想写的字，做自己想成为的人，那么难。把行李丢于三处，北京、绍兴、大理，漂泊如果是她的命运，她也同样看到漂泊的人的命运。


徐晓的《半生为人》让她看到八十年代的北京，八十年代的北京文学青年，“纯粹、理想主义、不计成败得失地追求精神上的丰盈。”即使遭受不公，依然会写出：“相对于政治的社会的道德的标准来说，审美是更稳定更恒久的标准，只是它也许比任何标准都更高更完美，因而更加难以企及”；她看畅销书女作家芭芭拉·艾伦瑞克进入美国底层，体验在时薪6－8美元下辛勤工作，却不一定能活下去的人们的生活，写出《我在底层的生活－当专栏作家化身女服务员》，看美国底层人的命运；她写《撸起袖子和这个肮脏琐碎的世界周旋到底》，她关心这个世界上更多的贫穷，不仅仅是哀伤他们的命运，更试着问可以为之做什么，行动是“我们拥有的能够对抗悲观情绪的良药”……当她关心的人更多，她思考得更深邃，她的挣扎不平也越多。思考，很多时候不会结果，以汉字写作的她，但不会离开。


她文字里最温暖的记忆就是那篇和周云蓬一起在大理晒太阳过生活的文章了吧。

“你那里还有太阳吗？”

“还有。你那儿呢？”

“没了。我得挪挪。”


“拜日式”的生活，我想很短暂吧，就像大理每天都有的太阳，可是依然会随着时间的变换一点点被淹没。“短暂的下午，我们从上午的随便坐，到渐渐集中在阳台一线，并且还被太阳（或者说寒冷）向同一个角落驱赶。阳光的最后三十分钟，除了东北侧角落，阳台全部沦陷。我和周云蓬就挤在那个角落，不时相互谦让一番：来，再往这边儿挤挤……其实两个凳子都已经挤到一块儿去了。而我，再向外挤，就要掉下去。直到这时，我们一天的阳台生活才算结束。”



绿妖这本书里，有两个时期的作品，一部分是2001年至2006年“初获自由迸发的生命力与灰色现实间的较量”的文字，奔腾，狂放，疼痛，自难平息；一部分是2012年至2013年，在北京安心写作，生活，快乐。


相较绿妖，一直以来我都活得很平顺，很安全，回忆起来，我简直就不能称之为文学青年，我如此冷静的按照人生的程序在走，恋爱、结婚、生子，没有闯荡过异乡，没有生的挣扎，过着不好不坏，不大富不局促的生活，文学在心里就是占有一席之地的老人，一直都在，没有想过要切近身旁，以此为业，写出一头白发，写到地老天荒，或许正是如此的不够深爱，让我有许多局限，让我走不出那个“我”字，太安稳的人，注定不能写出惊世之作，便只能写这近旁的生活，这淡而有味的生活。


于是文学，于我，就是一种生活，不是刚需，不够惊世骇俗，在写作阅读之余，我仍然要计较孩子读哪所中学，仍然会和不文艺的兄弟伙一起吃烧烤、吃串串，喝酒行令；所谓的圈内朋友，没有几个，也扯不上什么关系，只是默默地在一旁写；仍然会和家人坐在一起，聊聊家常，虽然也时时感觉无话可说，并不是浓烈的人，不擅长场面上家人喜欢听的话，就那么冷冷地坐着也是陪伴，我愿意屈服于生活中的这种仪式，而当年绿妖不会。


看完绿妖的书，我想我能够理解，理解她的疼，是像锥子一样直刺入骨的疼，有深度的疼，这样的疼大致源于无根的漂泊，没有熊一样的温暖怀抱。她说她的家人，都是希腊神话中的提坦族，“他们有着自然力量的狂暴，打起架来地裂山毁，天空倒塌。他们打一架就把井井有条的世界打回混沌。”“在薄冰上是无法建筑日常生活的”，所以绿妖一直摇晃，脑子里一直刮大风，拿捏不好与人的分寸感，但还好她写作，能够稳住，一脸的精气神还在，尽管面有倦色，可依然坚韧。写作于她，不是简单地说美好，或是相信这样的词语可以概括，那是她赖以生存的另一丛空间，像一个篱笆围的花园，篱笆墙上都开着带刺的玫瑰，而她执意要在园中起舞，一不小心会被刺儿蛰出血，可能那样舞蹈也是酣畅，也是笑意。


终于她将痛苦研磨成墨，焠炼成火，浇成文字；她将残缺视为生命存在的另一种形式，不离不弃；她的故乡终于回得去了，她那县城青年的背景也是根，离不得。


绿妖，是这样的吗？


在末尾看到绿妖写曾经混过豆瓣的“父母皆祸害”圈，可是同是七十年代生人的我，却得到父母蜜一样的爱。那时读书成绩也不怎么好，但我爸逢人便夸我女儿真不错；记忆中爸就没真对我动过手，只一次数学题出错，我倔强到底，死不认错，我爸气极，问你算老几，8岁的我骄傲地说：“我算老大”（我家只我一个嘛，我当然算老大）。爸罚我站墙脚根，拿着棍子装腔作势，在身体两边左一下右一下地打，可我毫发无伤，那是对我最严厉的警告。老爸对我的爱，也会赤裸裸地表达，初二时还将我抱到他膝盖上坐，告诉我：“女儿，你知不知道爸爸最爱你了。”这样温情的话，我现在也给我儿子说，那会是一生的记忆。



可是我知道要像绿妖那样疼痛，那样漂泊，那些付出代价，才会写出足够疼，有足够重量的文字，才会在理解别人的同时，理解自己。在文字的末尾，我看到有一条通道让绿妖在与这个世界和解，不是妥协，而是柔软了，收起刺，收起刀，不伤人也不自伤。


今天看绿妖的微博，看到她春节陪父母看农村电视剧《马向阳下乡记》觉得挺好；她还要带父母去泰国，在网上问博友，是自由行好还是跟团好。我想她已真的从那“‘受害者’的床垫上下来，并为自己这么久的赖床感到羞愧”。她原谅了父母，也原谅了自己。


不过，相比在生活的成长中去知晓一些道理，示弱与柔顺，我觉得绿妖更该像个小女孩一样，需要个人来疼。



让她倾诉，也唱歌！

独木舟

★ 这是一本你我都会感同身受的书。

你只身在异乡打拼，在暗夜里痛哭；你在父母的争吵里深感自己的渺小和不幸，长大后一直在缝合心理废墟，整个青春是一场漫长的救灾；你感觉在某个阶段，人生的路好像都断在眼前，你想改变，却深觉无力；你在贫瘠中长大，受着蒙昧的教育，有一天你发现自己的青春被谁偷走，你丢失了生命中最珍贵的几年。

是的，它讲述的就是我们难以面对的痛楚和自我救赎。

★ 这本书，是一个人的大城漂泊记，是一代人的青春出走书

绿妖作为一个外地青年的标本，用自己的十年的生命写就了这本带着温度的书。她在这个城市如何努力，如何挣扎，如何沉默，如何奋起，她所遇到的尴尬和难堪，无所隐瞒，力透纸背，让你惊讶和震动。

当年，家中变故，她以本能的趋光性，想要逃离。离开亲人，离开故乡。多年以后她重新打量，发现自己和许多人一样，都是“流水线上的残次品”，但此时她却醒悟：“每个人有他独特的挫败。挫败是我的起源，我的出身，我此生的功课。”

★ 十年积淀，厚积薄发。她的文字，“有着一种飞扬的疼痛”。

作为第11届华语传媒大奖的年度新人提名者的绿妖，其文字令人过目不忘，“有着一种飞扬的疼痛”。她“正在向着萧红、林芙美子那样的作家靠近”。由其小说《少女哪吒》改编的电影入围第19届釜山国际电影节 “新浪潮竞赛单元及第51届金马奖最佳新导演和最佳改编剧本两项提名。

这本散文集跨越绿妖的十几年的光阴，在作者笔下，她和小城、大城之间的关系，对于命运的对抗、接纳、厌倦、吸引，显得格外复杂而迷人，堪称她生命中最纵情的挥霍。

独木舟

2001年我来北京时，正值网络论坛的黄金时代，身边有许多跟我一样的外省文艺青年，我们一起高谈阔论，挤站在舞台候场区等待上场，仿佛一个全新的时刻就要到来——来的是现实生活，沉重，巨大，琐碎。像我的朋友们一样，我主流上进过、放弃写作过，面目全非过，也许这模样太难看，很长时间，我们失去联系，各自在生活的迷宫中寻找出口。

这两年，朋友们又陆续出现，我吃惊地发现，我们都成了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生活的人。我们虽不在同一个地方，却同样走过心灵的夜路，路遥远，青春被现实甩干脱水，甩掉不切实际的行李、甩掉脂肪，有人得抑郁症，有人自杀，但大部分年轻人不再把梦想挂在嘴上，而是沉默地，低着头大步赶路，直到黎明的风吹到脸上。

“更年轻时，梦想对于我，是奢侈品；如今，梦想是一个朴素的事情，需要你同样朴素踏实地完成。”

——绿妖







　“谁曾在年轻时到过一座大城，奋身跃入万千生命热望汇成的热气蒸腾，与生活短兵相接，切肤体验它能给予的所有，仿佛做梦，却格外用力、投入。摸过火，浸过 烈酒，孤独里泡过热闹中滚过。拆毁有时，被大城之炼丹炉销骨毁形，你摧毁之前封闭孤寂少年，而融入更庞大幻觉之中；建造有时，你从幻觉中寻回自己，犹如岩 石上开凿羊道，一刀一刀塑出自己最初轮廓；烈火烹油中来，冰雪浇头里去。在现实的尘土飞扬与喧嚣之中，你迟早会有一瞬，感到自己心中的音乐，与这座城市轻 轻共振，如此悠扬，如此明亮。谁的生命曾被如此擦拭，必将终身怀念这段旋律。”

——绿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