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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要成为没有故乡的人了。故地却是故地,却见不着故人和故居了。 乡下的房子终于要拆迁了。我的童年都还留在这里。包括清冷的江边汽笛和门前臭水沟里的龙虾。我家乡的房子重建了一次。最小时的记忆,老屋是黑的外表,黑的天井和黑黑的深深的里屋。屋子里总有坑坑洼洼的,一下雨就特别不舒服。我到上高中才知道那叫“坳塘”。可是房子早就换了。乡里乡亲一起造房子的时候,中午喝汽水,我总是和姐姐们抱一瓶汽水坐在门前的黄土堆前,趁大人不注意,将黄土推到河里,看它们被吞噬。 我就坐在老屋的门槛上长大。有一天,大人对我说:“来来来,我们到城里去认识更多小朋友,喝更好的汽水去。”我乐呵呵地走了,门槛却没有了,晒太阳就要搬小凳了。 最早的老屋是黄色的墙,或者是橙色的。不管怎样,是能让人心暖起来的颜色。妈妈和我就在这晒太阳,然后帮我掏耳朵。我眯着眼睛枕在妈妈的腿上。我看到河边的石榴树披上金装,我看到核桃树披上金装,我看到金色的银杏叶被更浓的金色裹着,我看着了太阳…… 院子里的梨树上有很多毛毛虫,带刺的那种,土话叫“刺毛辣子”,蛰在身上很疼。小时候被蛰了,身上会有大包,疼得哇啦哇啦地叫,但还是四处撒欢地跑,好不容易被奶奶捉住,奶奶用口水帮我止痛,我不领情地乱动,奶奶会慈爱地叫我“乖乖,马上就不疼了。”现在这么大了,会刻意地躲着毛毛虫,但是毛毛虫也见得少了。 写到这里,眼泪恨不得要流下来。 爷爷削梨的水平很好。我想爬梯子去捅梨的,但爷爷总是不准。每次他上去我都在下面指指点点:“我要这个,这个。”奶奶帮爷爷扶着梯子,爷爷下来的时候,奶奶好象不怕刺毛虫,赤手掸掉了爷爷领子上的虫子。爷爷削的梨果肉总是最多的,皮也是一条线。我会把皮缠在脑门上惹得他们笑。长大了之后,梨子也变得酸了。 棕榈树有长长的叶柄。我喜欢把它折下来,两头拴上织毛衣的毛线作弓箭玩,但总会觉得没意思。于是就去钓龙虾了。我坐在两块水泥板拚成的桥沿钓虾,用挤扁的蛤蟆作饵。有的时候没有把蛤蟆弄死,只是弄晕了过去,扔到水里不一会儿就开始游了。水里阴暗的地方总有大成精的龙虾,红得发黑的螯和壳。这种龙虾的肉很老,不好吃,还会发脾气,举起钳子很了不起的样子。 每次到油菜丰收的日子,我是所有邻居的噩梦。我会折很青很青的那种竹条,去打油菜。面对油菜花,竹条锋利得象剑一样。我走过的地方总会纷纷落下一地油菜的尸首,以致于乡亲门一看到我出现就扯着我去他们家玩,怕我在外面掀起“腥风血雨”。 乡下的田野是可以放风筝的。还没有很多的电线杆,空旷地很好飞。我有过两个风筝,一只是老鹰,一只是悟空。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还钉在故乡老屋的墙上。 老屋的墙上有很多字画,都是爷爷的学生、朋友送的。爷爷是光荣的高中教师。我还记得有幅画上有只威风凛凛的大公鸡,和爷爷挺直的腰板特别像。柜子上、书桌上,随意摆放着许多的书,还有成打的报纸。爷爷整理的时候,那些书被老花镜反射的光照着发出炫目的暗金色。 可以出行去江边。到了大一点,我会叼一根狗尾巴草,在没有人的时候。这也是一种姿态。我们路过高高的松树。我从未觉得我如此豪迈。废弃的小港尽头有一家小店,卖一些香烟、口香糖之类的杂物。有一个隔间可以用来打牌,常常烟醺火燎。还有船老大别致的脚臭。那盏灯和江枫渔火一起静默在稀稀的江潮声中。 江边有话许多废弃的钢架。爷爷上去踹两脚,总会发出“当当当当”的声音。然后爷爷告诉我这就是钢琴。我觉得爷爷真是个诗人。爷爷还会在江边放野火。有的土堆是长满了草,一把火烧着,站在远处看,只觉得过瘾,还不知道那是一种叫着悲壮的东西。有一段时间特别喜欢江边那些红的黄的用来筑堤的石头。曾认真地叫爷爷帮我搬回去。爷爷真的搬了一路,不知道现在那石头还在不在了。 江边有个理发店。理发店里的床上总是坐着对兄弟在斗地主,我偶尔也加入。这是我印象最深的了。 老屋有一个分开的厨房。厨房后有一个小房间,有张床。夏天我和奶奶在这张床上下五子棋。奶奶不仅会赖皮,还会用脚趾掐人,真的很疼。厨房是烧灶的。我小时候总喜欢坐过去,看黑黑的煤灰和跳动的火焰。奶奶有时候会在滚烫的煤灰里焐一个山芋。我灰头土脸地从灶上下来时,山芋差不多熟了。奶奶剥开,焦黑的干枯的皮与鲜黄明亮的肉却和谐地搭配在一起,甜到汗毛尖。可是我现在不喜欢下灶,也没机会吃到焐山芋了。 用大铁锅做的茄饼特别好吃。春天的正午,厨房里奶奶滋滋地炸着茄饼,宁静酥松的香气萦绕着布满年轮的木门,就醉倒在午后明媚的阳光中了。爷爷扶着老花镜在躺椅上读报,我窜前窜后,按捺不住口腔里跳动的味蕾。 …… 老屋的钥匙已经交了,屋里也已经空空的了。可是门前银杏和梨树、枣树还不知道该去哪里呢。我真舍不得那颗银杏树,伞一样的枝和叶,能结40斤的白果。 当我唱起往日的歌,我知道,我已醉倒在时光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