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式]相遇离别时

凌寒

　　相遇离别时
        冬月初六，下了一场雪，我被困在G90高速影山湖北段。
　　车辆排得很满，到前面打探消息的人们带回来的也只是传闻，看来得堵很长时间了。打开车窗，我拿了一根烟，想着临出发时，在地铁出口见到小梦的情景。她似乎不会原谅我了。
　　“我要敲你的车窗。”有人想敲我的车窗还要先通知我，那还有什么必要敲车窗。
　　“你敲吧。”我没抬头，点着烟。于是真的响起了敲车窗的声音。真有意思，我转身看向车外，第一时间我觉得她是搞公共关系的。盘发、单薄的V领，迷你裙、丝袜和运动鞋。她已经打开了车门，坐了进来。
　　“你抽什么烟，要是我们一样，我让你多看几眼。”她呵气取暖。
　　“这种，一样吗？”我指了挡风玻璃下面的一包烟，猜想是不是被她看到了，才故意问的。
　　“果然一样，还以为这种薄荷烟只有女士款。”她拿了过去。
　　“确实只有女士款。”我不想和陌生人解释为什么一个男人会去买女士烟。
　　“你的车很温暖，我的冷得像南极熊窝。”南极熊？！有这种动物吗，我想。
　　她把烟盒放回原处，似乎在找能点火的玩意。我犹豫是给她还是不给，如果给她了，她会马上下车吗？我试图评估各种可能性。
　　可她似乎不按常理出牌，“先不要动”，我被这声吓坏了，遇着坏人了。正紧张得快哆嗦的时候，一股暖流不断靠近。她的右手轻轻放到了我的胸口，而她衔着的烟靠近了我燃烧的烟，慢慢地被点燃了。她说了声谢谢，并没有下车，我就知道！不过，两个无聊的人凑在一块，也有点乐趣。
　　“你去哪儿的？”我问。
　　“青州，回家。”她吐了口烟，“你呢？”
　　我停顿了一下，回答：“五亭西。”
　　“看来我们还能同走200公里，在绵北分手，那个服务区旁边有个民俗园，你去过吗？”她似乎不像在开玩笑，估计是民俗园旁边新开了什么饭店，有什么好吃的也说不定。
　　“没有，我一般不去那个服务区。”我说。
　　“我也不去，不过那次没油了，就去了。”她仰头贴着椅背伸展，我不经意间发现藏在她头发后边不深不浅的两三道红印。这个女人比我复杂多了，我想。
　　“在那里，我遇到了我的先生。”我这是有幸还是不幸呢，听到这句我就在想着。我不知道说什么，干脆沉默。
　　“三年了，他就用敏感、猜疑困着自己，也绑住了我。”她是在倾诉，还是编故事呢？我的食指划过唇角，整个人靠向座椅，想着心事，也想着她的话。
　　不知道第几批打探消息的人经过车前，依旧没有消息。窗外飘飘扬扬的又下起雪来，看来今天要在这过夜了。天冷得太快，谁也料想不到下起这场雪。渐渐地车里变得冷起来。
　　我扔掉烟头，关上车窗，暖和多了。她也扔掉烟头，手伸进口袋，只听清脆的一声，看来刚才她下来的时候根本没准备久呆，不过现在，她到底在想什么呢，还是什么都不想。她真的那样单纯，我不相信。
　　看着她修长的腿，温润的香味不禁勾起我的记忆。那天在地铁出口，我到那儿碰碰运气，小梦果然出现在那里。没等我靠近，小梦转身离开了。我不知道错过这次机会，我还能不能再见到她。隐约间，我似乎看到小梦穿着一双球鞋。
　　“你看得太久了。”我骤然回到现实，发现自己一直盯着她的球鞋。
　　“对不起。”我道歉。
　　她浅声地笑了一下，问道：“你穿了几条裤子？”
　　她这一问，差点让我热泪盈眶。在我的记忆里，只有母亲问过我穿了几条裤子，有没有穿保暖裤。为了她这句话，我特意从脚踝数了一下，“三条。”
　　“真好，暖和吗？”
　　“还行。”我开始相信这个女人有能力对付大多数男人。
　　“我好冷，呵。”她抚着腿，淡淡笑着。而在我看来，她已经有些发抖了。
　　“你回家，带行李了吗？”我想她应该多穿点衣服了，这样的轻量级装束连傍晚都抵挡不了，何况是夜晚。
　　我看见她的车就停在我们旁边，是辆好车，我想这下应该没什么问题了。我该为自己担心了，寒冷已经渗进我的胸口。
　　“那是公司的车，我没料到会下这场雪。”我已无心贪恋她的身体，更加严酷的难题摆在面前，雪越下越大，寒冷来了。
　　点半，夜幕降临，收音机终于传来了消息。前方路面管制，一处山口塌方，工程抢修花了3个钟头才艰难到达了现场，今夜是注定走不了了。我反而松了口气，至少不必为了可能的希望而苦苦压抑。但严寒让我很苦闷。
　　拿出手机看了看，6点，只剩下不到一半的电量。我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们我要关机保电。打完电话，蓦然发现她竟然睡着了。这不要人命嘛，这种温度，睡着等同于冬眠。到了半夜醒过来，等待黎明的日子会更不好过。
　　我试着推醒她，迷迷糊糊间，她梦呓：“老公，我饿。”我也听不得这个字，突然间的饥寒交迫，让人顿生悲凉。
　　看着她，我看不到软弱，反倒是简单而无所畏惧。
　　有个女人在我开的车上，我得做点什么。
　　我打开车门，下了车。
　　我递了几只烟，融入了路边的几个人中。
　　“女人又冷又饿，我们得想点办法了。”点着烟，我们在一辆挂车的侧面踌躇着。
　　“是啊，小鬼跟我出来，要到他姥姥家去过节。谁会料到雪说下就下，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车又开不动，前进不了，后退也没路，受罪啊。”
　　“我们本来赶着回家拿户口本离婚，现在不得不和她困在一个笼子里了。”我们听了都一怔，没有完全明白他的意思。
　　“我老同学明天结婚，等着我们去给他抬轿子，现在估计只能改用三轮车了。”我们换了一拨人一怔，心想人生怎么这么奇怪。
　　“我急着回去签合同，这手下也是一帮饭桶。他们说谈不成，我就出来办点事。没想到又被他们办成了，火急火燎地要签合同。”我们分明看到他的车里有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和他的年龄相去甚远，又不像他女儿。
　　人生实在太不可思议了，每个人过着一种生活，都觉得自己的世界很小，而事实上它又大的无边无际。不能再扯了，我决定把那位搞外遇的老板扶上马。
　　“我们得想办法解决温饱问题了，我看我们临时组个团，群策群力试着做点努力怎样？”我问。几个人并不反对，又冷又饿的日子不好过。
　　“干脆就由桂总牵头，我们互相配合，怎么样？”在我们当中，唯有桂总有实力产生号召力，也容易形成凝聚力。即便大家对他车里装着小三有些看法，但不影响大家明晓厉害关系。当下都同意了，我们商议出，我们要做的几件事情：寻找食物，路上有货车，可能有生活物资。寻找火源，在场有大量的车辆积压，不可能至解决我们几个人的温饱。寻找水源，有火必须要有水，才能更多地产生食物，光靠体内消化产热不足以抵挡严寒。寻找保温物资，大家汽油都不多，不可能依赖车内产热，虽然困难，但要注意寻找毯子之类的物品。
　　很快，我们分成几组，各自去完成自己的任务。我和桂总负责寻找食物，在桂总和车里的女郎交代几句后，我们先朝前寻找。
　　我们先后找到了装钢材的货车，大宗货运的拼车，快递箱型卡车，渣土车……我们继续走着，看不出桂总很耐运动。
　　“要是能找到食品调配车就好了。”我说。
　　“要看运气了。”桂总身上有那个年代特有的洒脱，没有架子，容易相处。
　　忽然他问我：“小余，看得出来，大家知道我车上女人跟我的关系。我不喜欢藏着掖着，你怎么看。”
　　桂总抛出这样的问题，说明他还是很在乎这个女人的，不是那种喜欢玩弄感情的人。而他选择问我，也和刚才选择我跟他一组的意图切合。这下我反而有些窘迫了，我想起了遇到小梦的那天，情感迸发之下我说出的种种不切实际的昏话。
　　“桂总，这个女人比夫人更好吗？”
　　“当然没有，不过年纪大了，总也挡不住年轻人身上散发出的青春气息。”我明白桂总是用情之人，可能还有点滥情了。
　　“那万一让夫人知道了呢？”桂总没有回答，显然他对这个可能的状况还没有完全的控制力。良久他叹息一声。
　　“小余，快看。”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皇天不负有心人，一辆调配车趴在了那边。接下来就是如何劝说司机放弃立场，让我们得到这些食物了。
　　“师傅，给哪儿送货啊？”桂总亲自出马，递上烟去。
　　“到青州，菜篮子工程。”司机乐呵呵的，跑运输是件寂寞的差事。
　　“车里都装着什么呀？”
　　“除了冷链没有，其他的多少都有一点。”
　　“速食有没有，有多少。”
　　司机已经知道桂总的意图，说：“老哥，我只是跑运输的，非特殊情况是不能随便处置货物的。”
　　桂总笑笑，递过一张名片说，“我知道，我知道。老弟，我家也在青州，地面我熟。这样，我们到那边聊聊。”
　　司机真下了车，跟着桂总到了路旁。好大一会儿，只见司机一会儿摆手，一会儿转身要走，都被桂总拉了回来。不多久，情况有了转机，司机拨通一个电话，把电话给了桂总。看得出来，桂总聊得很愉快。之后，桂总又打了几个电话，情况越来越明朗。最后司机接到一个电话，这事就这么妥了。
　　很快，桂总跑了回来。
　　“这车有15箱速食，估计有八九十人的分量，还有其他的物资，但矿泉水不足。我刚联系上了青州的刘全副市长，他帮协调，这家连锁的负责人答应马上从地区仓库和青州调拨4车物资从两个方向运到。他们的车辆是专业的，问题不大。”
　　“也就是说，前后段的饮食都会有保障。关键是我们中间这段，只能依靠自己了。”
　　“是这样”，桂总点点头。
　　“我们这边至少有150人……”
　　“并非都没有食物的，像刚才那辆大巴，上面有自己的饮食供应，而且每个人都有一定的储备。所以……”
　　“所以，我们至少要保证热汤的供应。”
　　“没错。”看来我们食物的问题解决了。不知道其他的人怎样了。当下，我们回聚集地找其他人了解情况。最让我们担心的是火的问题，到哪儿去找生活的东西，又要在哪儿生火。
　　回到聚集地，我们乐了。他们竟然找到了一个大炉子，还有这么大的一口锅。几个人正在从周围的车顶捧下雪来，在我们当时看来，融雪比随便找条不知道底细的河流要安全的多，也更加实际。
　　“行啊，这么大的锅都被你们找到了。”桂总没靠近就爽朗地笑起来。
　　“这口锅跟我们有缘，我们向后走了不远就遇到了一辆小厢车，四处跑卖羊毛鞋垫的。”
　　“鄂尔多斯？”我问。
　　“是啊。”
　　“好地方啊。”我感叹道。
　　桂总已经问明了那辆车就在附近，已经走了过去，向车主也是那一家人的男主人致谢。我看着桂总握着的手似乎攒着什么，接着就看到那家男人松开的手又握住了桂总。几番来回，桂总放弃了，给了那家男人一张名片，末了给了他一包烟。
　　我很奇怪，桂总已经是精英阶层，怎么会还保留着拼搏时期的习惯。我相信在桂总手下听差，是件愉快的事。
　　回来的时候，桂总递给我一支烟，就又去关照其他的人。我真希望等我到这个年纪，也能像他这般行云流水，乐观开朗。
　　最终，我们没有在这条路上找到衣物，没有服装厂的物流车，也没有任何的赈灾物资，桂总已经招呼了很多人和他去取食品，我的任务完成了，转身向车走去。
　　她还在车上，已经冻醒了，正呵着气，搓着手。我经过车门没有开，径直去了后备箱，打开躺着的一个箱子，拿出两件羽绒服和一个保温水壶。
　　回到车上，她笑得很开心。
　　“没想到，你还是个登山狂徒。”她斜倚在操控台，手撑着头看着。
　　“踩踩里面有没有热水？”我摇了摇水壶，放到了水杯架上。
　　她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两件羽绒服。她直接拿过了一件。
　　“女朋友的吧，我帮你穿着。”说着，她已经穿好了。伸手拿过水壶，旋开盖子，倒了一小杯热水递给我。
　　“暖和一下吧。”我接过来，已有些晕乎乎了。
　　穿上衣服，终于暖和了。那时那刻，我并没有想起这两件衣服的故事来；也许是我不愿意想起来吧。
　　“你怎么确定衣服不是我妻子的呢？”我问。
　　“因为你拿了两件。”确实，如果是我老婆的，我就不会拿出来了。如果是结过婚，我出发的时候身上就应该已经穿着羽绒服了，至少在后车座上放着。
　　“那你怎么确定这个水壶，一定有水呢？”我接着问。
　　“你们的事我听说了，前面已经在烧开水了。不过我相信这里面有水。”没错，她早就知道，我刚拿出这两件衣服，便被她看破，是个“登山狂徒”。一个从事这项运动的人，怎么可能带着一个空水壶呢。
　　“你很聪明。”我说。
　　“我倒情愿自己笨，笨到可以抓住幸福，死不放手。”她说的是真话，我确信。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我还在出着神，直到敲击玻璃的声音把我唤回。是个女人，我认识她跟的人。她带来了一大袋食品，单薄的衣服，瑟瑟发抖。这让我想起桂总，同样的单薄，同样的微微发抖。
　　我下车，想要说些什么终没说出口，她走了。我默默地打开后备箱，拿出了两条毯子。经过前门的时候，我递给车里的女人一条。正要离开，忽然被叫住。
　　“等一下。给我吧。”她拿过我手中的另一条毯子，追上了那个“跟”着桂总的女人。替她披上了毯子，两人谈了许久，那个女人哭了，拿着毯子走了。我看到远处的桂总也在看着这两个人，他等着她，替她开了门。
　　“她很可怜。”她走回来，说了这一句。
　　夜沉了，我们靠在了后车座上。
　　“你叫什么？”我问。
　　“肖影。你呢？”
　　“余洪。”
　　“余洪，我们靠近些吧。”
　　“好啊。”我斜过身体，她躺在我的胸口。空间利用得不错。
　　“好香啊。”我感叹。
　　她笑了一声，说：“我更喜欢这种闻不到的味道，每次闻到，都让我能安心入梦。”从这个角度，我隐约闻到了一丝的麝香，应该是残留的了。看来她很爱那个叫做老公的人。
　　我摸上了她的手，紧紧地握住，就这样在漫漫风雪中我们进入梦乡。
　　天还没亮，道路畅通了，凌晨4点。
　　很多的人被吵醒，此起彼伏的发动机开始轰鸣。我们犹豫了几秒，互相望着，我知道如果我请她在绵北停留，她不会拒绝，这句话最终没有说出口。
　　“有机会再见。”她浅笑地说完，打开车门回到自己车里。
　　“衣服我留着了。”
　　“留着吧。”我看着她。
　　我把车开进了紧急停车带，在那里等了近10分钟。她饿了，会找她老公。即便他多疑，猜忌，至少不会犯错。给了她安全可靠，她不在意她的伤痛，说明她是个简单的人，一个聪明的简单人。也说明她容易动情，我想跟着她，更想让她跟着我。可是，结局会多么悲哀。
　　我扔掉烟蒂，重新上路。那一刻我决定忘记她，把我的人生过完。就像桂总，在这个特定的时空里，他比我更加像个男人。
　　二个小时后，早上6点。我到达了绵北，决定去看看她说得那个民俗园。站在服务区里，我笑了，她果然骗了我。
　　等等，我忽然觉得失落，如果这儿没有民俗园，那她说得和她先生相遇也有可能不存在。难道……“余洪。”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伴随醉人的香味。
　　她。
 

江阴皇家爱情

过去只是过去啦

沙漠里的树

感动，还有些感伤。

波仔

感动先

xx.xx

没明白

灵峰

人生何处不相逢，灵芝现影雪夜时。

拜读，赞。。。

另：南极以前确实有熊，就像北极以前有企鹅。。

碧翠霞不

先顶后看~~

                               
登录/注册后可看大图

搜吧返利网   康明网赚博客   减肥产品

calvin1214

故事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