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状

浪漫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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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状

六月边抹着泪边让春河赌咒。
“我发誓，就是砸锅卖铁也要告倒他们找回女儿。”
其实，春河已经赌咒发誓一百回了。自打拿到那份DNA亲子鉴定后，他就不能回头了。
六月不知是怎么挨到市里的，若不是有小护士“王美人”牵引着她，怕是要磨蹭到天黑。六月不肯说，她只觉得脚下灌了铅。这一年跟着春河告状胆子都练出来了，可是一想到姐，胆子就小了，她知道姐又会狠狠地奚落她。原本还记得姐住哪个小区，可是一忽竟给忘了。
“春河，要不想想别的办法吧。”
春河扯着脸干笑了几声。
“怎么，不偷不抢，光明正大、堂堂正正来借，还怕人笑不成。”
“可，可是，万一姐不肯借……”
六月越想底气越不足。她担心在姐那借不到钱，又害怕“王美人”不肯出面。这年头想找人办事，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其实，春河也没底，只怪已经踏上了这条路，不能打退堂鼓了。六月瞅着春河尴尬的笑容，眼泪都滚了出来。
“瞧你，怎么哭起来了？就算姐不借，砸锅卖铁也要告倒他们找回女儿。”
“你又砸锅卖铁了，那能值几个钱。”
六月越发难过起来，她别过脸，抹了一把泪水。春河说的对，就是砸锅卖铁也要告赢他们把女儿找回来。顿时，六月感觉身子轻了，就像刚生完女儿那阵轻飘起来。这回跟姐开口，成最好，不成也没啥，想想“王美人”的模样心眼一定好，她不会袖手旁观的。这样一想，六月到记起来了，姐住的地儿好像叫“海月花园”。循着最初的印象，六月找到了那。在一片绿意扶疏间，一方造型别致的岩石上镌着“海月花园”几个大字。
“没错，就这儿。”
六月的腿好像一下子不听使唤了，迈不开步。瞅瞅那两个高高大大的保安活像年画上的门神一样，比她东奔西跑告状时见到的保安威严多了。
“春，春河，还是……。”
六月结结巴巴望着春河。春河瞅瞅她，龇了牙摇摇头。
“看把你紧张的，什么样的保安你没见过啊，先来个深呼吸。”
春河说着朝大门口走去。六月闭了眼睛，用力吸气，再慢慢呼气，就像当年生女儿那阵，疼得受不了，春河从老人那打听了个方子，用深呼吸来慢慢放松自己。
春河扯着那张笑脸向“门神”拜了又拜，他那惯用的伎俩还是受用的，当他要亮出身份证时，被保安客气地推了回去，六月跟着春河进了大门。自打跟医院闹上了，春河走到哪都揣着那么几样东西，户口簿、身份证，还有就是孩子的准生证和出生证。
“瞧瞧这有钱人的地儿，空气都两样的。”
春河的眼睛到处扑闪着。
“六月，等咱有了钱，也来这买幢楼，到时，咱生他个七八个，让这楼里楼外的孩子都管咱叫爸叫妈。”
六月不敢接茬，她心里惶惶的，觉得整个胸脯都在颤抖，她赶紧拽了拽衣襟，捏了一把紧绷的脸，她要给姐一个笑容。
姐不在家。门铃响了半天，都没瞧见姐的人影。六月忽地一下松懈下来，一屁股坐到门前的台阶上，手心里沁满了汗，跟头一回到县法院时的感觉差不多。
春河可不想白白地歇着，他要瞧瞧光景。六月望着春河拉长的背影晃荡在这样的景致里，觉得很不合时宜。她想把他拽回来，跟自己一块坐着等，可是她没这样做，任由春河转来转去跟行人热情地打着招呼。恍惚间，六月觉得春河的状子已经告赢了，“王美人”正带着他们来寻女儿，女儿大概就住这里。
六月知道，春河真的给拖垮了，若不是她非要坚持去告状把女儿找回来，景况根本不会这样，这都是命啊。就像当年春河本来跟姐都到了谈婚论嫁时，却被六月插了一杠子，最终成为了自己的男人一样，难道这不是命吗。六月记得，姐当时狠狠地骂她是几辈子没见过男人，给个笑脸就当了爱情。眼下的春河穷的就剩下一张脸了，见了谁都咧开了花。六月跟春河很快坠入了情网，六月是大着肚子时候离开的家，姐说全当她死了。六月不怪姐，是她抢走了姐的幸福。
女儿是给人家掉包的，落地才奶了一口奶水就变成了儿子。六月清楚记得两回B超检查，都说是女儿，孩子一生出来，实习小护士“王美人”告诉她是个漂亮女儿，可转眼怎么变成儿子了呢。春河埋怨六月瞎想，谁会把个儿子换成女儿啊。六月想来想去还是想不通，医生和护士都笑她大概得了产后幻想症。儿子一天天长大，虎头虎脑越发惹人喜爱，可就是找不到一点六月和春河的影子。六月扯着春河到县医院去理论，孩子都五个月大了，医院哪里肯认这个账，说她要么是自己在外面换了，要么就是让六月想想孩子的爸爸到底是谁。春河二话没说，拉上六月就走。
春河真的跟医院较上劲了，他找到院长那，也没给个明确的说法。那份DNA亲子鉴定不得不让春河把医院告上法庭。女儿真的给掉了包，可是谁信，产科的医生、护士还有B超室的人敢承认吗？最终法院以证据不足驳回了他们的诉讼请求。看到这个抱错的儿子，六月想起自己的女儿也该这么大了，准是水灵灵的，想着就心酸。
六月跟着春河踏上了告状的路。不知跑了多少地儿，找了多少路子，也没能从医院那讨个说法，结果还欠下一堆人情、一堆债。能卖的都卖光了，能借的也都借遍了，六月已经到了山穷水尽。她想到了姐。就在想到姐的一刹那，她猛然想起一个跟姐有着相似特征的人，眉心也长了一颗美人痣。不是别人，正是产房里的那个实习小护士，因为那颗美人痣，大伙都叫她“王美人”。女儿一生出是她抱过来给六月看的。六月豁然开朗，她仿佛一下子找到了突破口。
六月终于打听到了“王美人”的消息，她竟然跟姐一样都到了市医院。此时的六月非得到姐的家里走一遭不可。姐是娘家唯一的亲人。当年姐跟六月闹翻，一气之下离开县医院调到了市医院。上回来姐家六月怕被轰出来，所以就把儿子一块带来了，女儿给掉包的事还不明确，所以没敢跟姐提，她只以儿子为幌子跟姐借了几千块钱。坐在姐的门前，六月想起了好多，思绪乱乱的。
“怎么？姐还没回？”
春河叼着颗烟晃了回来。
“你还抽上烟了？”
六月腾地一下站起身，去扯春河嘴里的烟。
“别，别，这可是有钱人发的进口烟，不是咱上杆子要的。”
春河脸上洋溢起一阵笑。当着六月的面，他还故意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那是他跟六月都熟悉的一种声音。
“没臊的，看姐回来不打死你。”
六月恼了，脖子都跟着泛红了。春河瞅着六月的样子已经忍不住了，他要上去亲一口。六月哪里肯啊，又是搡又是骂的。
“姐——”
六月听见春河唤姐，一下子给吓着了。脖子也跟着不好使了，整个人都僵在了那。这时，她瞥见春河把嘴凑了过来，吧唧一声亲在自己的嘴上。六月一激灵，回过神来。她抬起手轻轻地打了春河一下，跟着垂下了头。春河凑过来坐到了六月的身边，六月感到整个身子暖暖的，好长时间都没有这种感觉了。就这样坐了多久，六月也不清楚，因为有一段时间，她大脑一片空白。就连姐出现在他们面前，都没有发觉。
“姐……姐！”
六月巴望着姐，姐一脸严肃。春河扯过那张笑脸凑到姐跟前，点头哈腰。
“姐。”
“谁是你姐？”
姐咬了一下嘴唇，狠狠地剜了春河一眼。春河讨好一样接过姐手里的东西，跟着上了楼。六月轻轻地跟在春河身后也上了楼。
“姐还没吃饭吧，六月，快给姐弄饭去。”
六月一声不敢吭，跟着春河眼色行事。她摸进厨房，瞅瞅哪都凌乱得很，六月的手闲不住，打扫了起来。春河吭哧吭哧地擦地，六月哗啦哗啦地洗涮。俩人一点偷懒的意思都没有，那股子认真劲甭提了。
“瞅瞅你们那点出息，叫人看了寒碜，没事别来触我的眼睛。”
姐倚在沙发里，一边翻着杂志一边骂。六月不敢吱声，只埋头干活。春河嘴闲不着，跟姐甜言蜜语套着近乎。
“六月跟我提了好几回，说想姐了，这不，就过来瞧瞧。”
春河给六月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打听一下“王美人”，可六月从喉底挤了半天也没挤出个动静。春河作出很不经意的样子跟姐扯到了“王美人”。姐愣了一下，没接茬。六月想找到点关于“王美人”的影子，于是趁炒菜的间隙拿着抹布在客厅的角角落落擦拭了一遍，她一会儿伏在地上，一会又跪到沙发上。姐懒得瞅，只说些刻薄的话，其他也没说什么。六月跟着春河把饭菜一样一样端上桌，请姐消消气先吃饭。姐大概也挖苦累了，坐了下来。六月跟春河远远地站在旁边。姐伸了筷子，慢慢吃了起来，六月猜不着姐的表情，姐只给了个背影。
“别杵在那了，叫人瞅了心烦，还不过来吃！”
听到姐恨声恨气的声音，六月觉得姐还是消了气，心里畅快多了，她窃窃地笑着捅了捅春河。春河也咧开了嘴。姐问起了他们的儿子，六月的泪水不争气地涌了上来，啪嗒啪嗒滴到碗里。春河瞅了瞅，他暂时还不想给姐增添麻烦。
“其实吧，也没什么，就是孩子前段时间一直生病，钱都用光了，也没把医院告倒。”
六月一听，心里气坏了，说什么不好，偏说孩子生病，竟然还说走了嘴，什么叫把医院告倒，她赶紧解释说孩子最近已经好了。姐撂下筷子，拿了一万块钱，扔到六月怀里。六月把钱码码平整，盯了一会塞给了春河。春河接过钱小心地装进衣裳里侧的兜里。
“姐，让六月跟您打个借条吧。”
春河一脸讨好的样子望着姐。姐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把脸扭向六月，跟她提起“王美人”。她真的在市医院产科，竟然也住这个小区。
姐收拾了点东西要赶着外出开会，就匆匆出了门。客厅里只剩下六月跟春河。
“六月，这趟咱没白跑啊，姐还是念姊妹情的。”
春河又往嘴里扒了几口饭，抹了抹嘴巴，又往各个房间里瞄了一眼。六月也跟着瞅了瞅。屋子里没有一点动静，春河一把扯过六月，对着她的嘴就吧唧起来，手也没闲着，哧溜一下就伸进六月的衣裳里，又是摸又是抓的。可把六月给臊坏了，顿时，脸红脖子粗的。六月想推开他，春河却一把把她拽倒在沙发里。春河熬不住了，解了裤子。六月身子一纵，爬了起来，她狠狠地在春河的屁股上掐了一把。春河哎哟“一声”爬了起来，龇牙咧嘴地揉了揉被掐过的地方。
六月急着要去见“王美人”，春河只得提上裤子出了门。六月瞅着春河的背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刚刚被撩起的火苗一下给掐灭了，六月也觉得浑身难受。日子过得虽然紧巴巴的，可她跟春河的生活却从没气馁过。只要春河嘴巴吧唧几声，俩人亲过之后准会游戏一番，直到大汗淋漓，六月打心眼儿里喜欢春河贪婪的样子。可是，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愉快的生活了，自打踏上告状的路后，那种心情都淡了。想着想着，六月倒有点后悔了。六月也下楼了，看着春河悻悻地站在一片绿荫处，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走进市医院产科的一瞬，六月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尽管春河提醒她深呼吸，可是那种错乱的情绪让她无法平静。六月终于见到了小护士“王美人”。那一刻，六月无法控制自己，泪水淌了满脸。
春河怕影响“王美人”的情绪，一把把六月揽进了怀里。扯着笑脸着跟“王美人”打了个招呼。“王美人”竟然还记得他们，这让春河感动得也流下了眼泪。
“王美人”说起她在县医院实习最后一天抱出的那个小公主就是六月的孩子。此时的六月早已泣不成声，她告诉了“王美人”一个秘密，那个小公主早已不知了去向。春河从怀里摸出那一万块钱，塞到“王美人”衣袋里。
“告状都告了半年了，我那可怜的女儿也没找到，我没有证据。”
看到“王美人”起身的那一刻，春河的脸上再也没能挤出一丝笑容。“王美人”把那一万块钱甩给春河轻轻推门进了病房。一脸茫然的六月又重新被悲戚包围了，她决定拉着春河离开，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六月不知是怎么离开市医院的，她只觉得整个人都在跌跌撞撞。春河回头望了望病房大楼，那个高度有县医院的两倍，难道告状的路真的越来越难走了。
六月不死心，仍旧相信“王美人”不会不管的。她跟春河又回到“海月花园”，姐不是说她也住在这里吗。他们生怕错过每一个进出的人，就守在门口的一处阴凉中静静地等待。不知不觉间，六月歪了身子倒在春河怀里，她做了个梦。梦见输了官司，女儿终究没能找回。六月抽泣着从梦里惊醒。
“哭啥？你不是常说，梦都是反的吗。”
春河一脸茫然地向门口张望着，期待着“王美人”的出现。见到“王美人”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非得告状吗？”
王美人对六月他们的再次出现并不感到奇怪，只是不想介入官司。
“不告状，我的女儿就永远回不来了。”
春河哭了起来。六月竟不知所措地抱着“王美人”也呜咽着。“王美人”手机里那段视频虽然涉及个人隐私，但却成为确凿的证据。六月生产中，“王美人”用手机拍了那段视频，当初只是想试试这新买的手机功能如何，没想到竟然在一年多后揭开一个掉包的秘密。市中级人民法院最终受理了这起案件，六月跟春河的状告赢了。可是“王美人”手机的里视频又成为另一个话题，侵犯个人隐私权。六月跟春河会跟“王美人”打这场官司吗？六月告诉法官，他们已经累了。
漫长的告状旅途似乎该画上个句号了，他们找到了女儿现在的人家，只因这家有了一个儿子，一心想要个女儿，没想到又生出个儿子，所以才有了掉包的计划。可是这次真的能把女儿要回来吗？六月一遍又一遍地问着春河。
“我发誓，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把女儿要回来。”
住在与女儿尽在咫尺的酒店里，等待着天亮后的相认。当晚，六月亲了春河。她觉得已经很久没这么主动了。春河也不甘落后。两人都有了进一步亲热的愿望。结果，他们来了四次。这是一个超负荷的次数。他们都很投入，也舍得花大力气，脊背上的汗水风干了一次又一次。六月想起了姐，她甚至同情起姐来。这么些年，姐一直是一个人，其实，姐也该有个男人疼她了。夜风从窗外袭来，裹着一股热浪，六月想起老家的风俗，每年农历六月六，嫁出去的姑娘都要回娘家的，她要跟春河带着找回来的女儿一起到姐家，给姐蒸一锅肉包子。这样想着，泪水又滴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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