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世界

天尊

                                      前言
    最近的深夜，常常在睡梦里惊醒，发现汗湿透了背脊。一个问题老在脑海里盘旋:人为什么而生？为什么而活？纠结着瞪大双眼看着窗外的灯光到天明。在这个人生里我们都是小人物，微不足道地在生活的川流里掀不起一点涟漪的小人物，人生就是聚散，初生的第一次啼哭宣告我们来到这个社会，就聚在人生大舞台的聚光灯下，沿着注定的或不可预见的道路前行，一路上就是聚散的表演，为家人，为朋友，更多的是为自己，演绎出无数悲欢离合的故事。小人物的故事虽然不是轰轰烈烈，但点点滴滴却也反映出生活在社会的金字塔最基层的真实。写出平凡的故事，写出平凡中的精彩！
                                 平凡的世界
  2008年8月8号是个举国欢庆的日子，绝大部分国人都在期待着早上8点一场体育盛会的开幕。8点时街上已经没什么人，除了几个行色匆匆的估计赶回去看开幕式的行人，偌大的大街上空荡荡的，王小强拎着一瓶白酒踉跄在无人的街道上，他还没喝酒就好像醉了，内心里像一团火在燃烧，想宣泄却没有缺口，以致心里的愤怒更大了。眯起眼看着不远处的那个六层楼，他清楚地知道那个楼顶就是他今天最后的终点，那个地方他观察了很久了，真是一个跳楼的好地方，无遮无挡，视线开阔，旁边都是居民小区，肯定有很多人观看，不会孤独地跳下去，选在今天也是要沾沾奥运的喜气，也发扬发扬体育精神。想到这儿，王小强坚定地向目标前进。
        还没到那个楼下，王小强就听到一阵震耳的哭声传来，看到楼下一家人家外面搭着灵棚，他认识那家人家，估计是他们家里久病的寡母去世了，老人家经常一个人坐着轮椅在自家门口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空洞无助的眼神是那么的无助，哎，生命是脆弱的，想不到就这样去了。
      灵棚外却没什么人，大概都在看奥运了，奥运的魅力真没法挡！一个录音机里放着悲伤的哀乐，和录好的哭泣声。王小强不由得摇摇头，现在的人哭都懒得哭了啊，悲伤的表达都用机器来代替了。他更鄙夷人性了，记得他小时候最爱赶场丧事了，就是爱听当地的哭丧，那也是一种文化，哭的人哭得死去活来，把死者的一生，功德，都一一娓娓哭来，哭调抑扬顿挫，煞是好听，功力低的人根本不敢上去现世的，只能跟在后面呜咽，哭得人哭天抢地，听得人泪眼横飞，但却不见得他们的内心有多悲伤，那才是中国的哭文化呢！
      王小强一口气冲上六楼，坐在天台的护栏上，嘘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因为爬楼梯引起的心里悸动，看着空荡荡的大街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今天的看来挑错了时间，在不恰当的时间作出了恰当的选择，谁会在意一个孤独的人在那六楼干什么呢？何况根本没有人！看来今天是注定是一个孤独的表演！又叹了一口气，拧开白酒的盖头，狠狠地灌了一大口，刚下口却不由得吐出来，人倒霉喝点酒却是假酒。那些奸商真没职业道德，造假酒也做得专业点啊，尽往水里加酒了，尽是水！他心里的愤怒更强烈了，不由得抡起酒瓶扔往楼下。
      看着酒瓶呈抛物线啪的在那家灵棚外粉碎，爆炸的声音还挺响，盖过了录音机里空洞苍白的声音。里面的液体脱离了瓶的束缚，四处流淌，紧跟着他就看到灵棚里奔出一群人，先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再四处查看却没看到肇事者，有个人最终仰头看着楼上，终于看到了楼上这个孤单的人，怀着内疚之心，王小强赶紧爬到阳台上，向他挥手打了个招呼，为引起他们的注意，他还做了个下意识的动作，类似泰坦尼克号里船首飞翔的姿势。五秒钟后传来一声震耳欲聋对王小强来说却好像是美妙男高音的呼喊：“有人要跳楼了！”
    那高达100分贝的声音在空荡的大街上回旋着，无孔不入地四处渗透着，整个附近的小区全惊动了，王小强看到很多居民楼里窗户打开了，有很多人探出头来往这边看，看完没多久就又关上窗户，然后近的还能听到纷纷的楼梯的纷沓声，不一会大街上出现了很多人，可以说是人潮，蜂拥而至。有牵着孩子的，挽着老人的，绨着拖鞋的，光着膀子的。。。。最可笑的他还看到一个好像贵妇模样的女人抱着小狗，手还提着高跟鞋赤脚往他这方向狂奔而来！不由得又叹了口气，国人就这样，哪里热闹哪里钻。有什么事没亲眼看到而从别人嘴里听到是很没面子的事，形象不形象就顾不上了，再说人的一生能碰到几次亲眼看到人跳楼啊？这种概率比中五百万小不到哪里去的。与和平时期处决犯人一样引人入胜，虽然奥运开幕，但离我们生活太远。没眼前的事精彩刺激，也为了以后有炫耀的谈资也顾不上夏日炎炎和奥运盛会了。
     王小强看了下手表，五分钟不到，楼下就聚集了黑压压一片的人群，都滑稽地仰着头眼巴巴看着顶楼，大家交织着期盼和好奇的眼神。他暗啐了一口，妈的！这帮人看热闹的速度比110出警都来得快！劣根性啊！不由得莫名想起不久前得一件事。
     前不久的一个早晨，他去报亭买报纸，手里抓着一块钱硬币，因为前晚下雨，马路上积了不少雨水，身边开过一部汽车，速度很快，为了不被地上的雨水溅在身上，他跳上路牙，一不小心却把硬币掉在地上，眼看着它一路奔向了下水道，出来时就带了一块钱，无奈地蹲在下水道前往里看，看能不能找到那枚调皮的硬币，左看又看也没看到它的踪迹，正蹲在那里发呆呢。旁边过来一个人，也蹲在我旁边，问：“老兄，你看什么呢？”王小强一个大男人没好意思告诉他为了想捞一块钱，就随口说：“刚才看到一个全身雪白的大老鼠跑下水道里了！”然后讪讪地走开了。过了一小时，他溜达着回家了，刚走到刚才蹲的地方，他吃惊地发现地上人头攒动，围着一圈人伸着脑袋朝下水道里看。他赶紧挤过去扒着一个人的肩膀问看什么呢？那个人回过头来严肃地对我说：“嘘，轻点，里面有一条金色的大龙，不要把它吓跑了！”他狂笑，眼泪都出来了，在众人的白眼里施施然回家。笑过之后心情却越发沉重起来。
    楼下一声呼唤把王小强从回忆里拉回来，一个穿着红体恤的年轻男子伸着脖子，朝上面喊：“兄弟，你该不会是真想跳下来吧？”他默默地朝着人群用力地点点头。人群里顿时一阵骚乱，本来鸦雀无声的场合顿时七嘴八舌起来，很多人都拿起手机，有报110的有打到电视台爆料的，有呼朋唤友来看热闹的，，，，
    过了没多久远处传来了警笛的呼啸声，一转眼一辆警车快速的驶进来，一个漂亮的弧度拐弯停在了楼下，车上下来两个穿制服的警察，一边看着楼上，一边向边上的群众了解着情况，电视台的采访车跟着也到了，几个工作人员操着摄像机一下车就忙活起来，有摄像的，还有采访围观人群的，王小强暗乐：明天自己就是一个名人了。
    很快两个警察就上了楼，出了楼梯口的小门，他们并不急着靠近他，看来见惯了这种场面，这方面很有经验，一个年长的警察一边擦着额头的汗，一边轻声问：“开玩笑的吧？”王小强摇摇头。“讨薪的吧？”他又摇摇头。警察的神情马上严肃起来，从腰间拿出对讲机呼叫总台：“有人真要跳楼，马上通知119，,120！”
     王小强的全身马上就湿透了，感觉裤裆里的汗就像小溪水一样流下来了，内心忐忑起来，暗暗骂自己；不就是想做点轰动的事嘛，怎么就搞这么大动静呢？不知道怎么面对两个警察，转过脸去，看着远处的高楼发着呆。
     年长的警察收起对讲机，更和蔼地说：“朋友，有什么想不开的？可以和我们聊聊吗？”
    王小强看着楼下119，120,都来了，几个武警从车上搀下气垫，120也忙着抬下担架，一种气氛紧张的样子，他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他爬上了伸出阳台的一个空的空调座板上，离警察更远了些。
    顿时楼下一片惊呼，“要跳了！要跳了！”胆大的人更伸长了脖子，有的胆小的捂起眼，从手缝里往上看，都深怕看不到这惊险刺激的一幕。
    警察赶紧劝解说：“别冲动，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空气顿时凝固起来，所有的人都不知道该做什么，该说什么了。
    “老婆来电话了，老婆来电话了，，，，”尖利的手机铃声从王小强的身上响起，他叹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不用看也知道是那个女人打来的，那个名义上还是他老婆的女人。
    电话接通了，他刚有气无力地说了个喂，耳朵里全被像机关枪子弹一样的声音塞满。“王小强，你他妈的死哪去了啊？又忽悠老娘！我等你半天了，你再骗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王小强把手机拿得离耳朵远了些，怕耳膜会被她的声音撕裂，难怪她会气急败坏，本来两人约好今天8点在民政门口见面，去协议离婚的，自己却跑到这准备跳楼来了。是自己不想离婚而想从这里跳下去吗？他暗暗问自己，却马上否定了。那个女人外表虽然美若天仙，风姿卓绰，可是只要一开口永远是那么的浅薄无知，还永远一副母老虎的模样，真是老天造化非人啊。自己早就对她失望透顶，没了当初恋爱的感觉了，离婚是早晚的事！
     “我来不了了。”他压住心底的火气对她说，不想和她在电话里吵，他们俩一直生活在无谓的争吵中，而每次吵架他都捞不到好果子吃，都会尝到女人的三大法宝：一哭，二闹，三上吊。每次都心力交瘁，发展到最后都懒得和她说话和争论，可她还是只要和他在一起就不放弃任何喋喋不休的机会，他受不了有个像苍蝇样的声音一直在耳边鼓噪，结果三个月前两个人正式分居了。
      “不行，你一定得来，今天一定把事情解决了，我跟你这个穷鬼一天都过不下去，你在哪？我去找你，你别想逃避，别想破坏我的计划。”电话里传来是几乎咆哮的声音。王小强在心底里哀鸣，这个女人真势力，当初自己风光的时候满世界炫耀她的幸福，失意的时候就嫌自己没用了，现实总是这么残酷的，真所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我跳楼呢！你来给我收尸啊？”他没好气地说。
       “别忽悠我，谁信哪！”他拿着手机朝着楼下，大声对楼下的人群喊道：“父老乡亲们，我的老婆不相信我要跳楼，你们给我证明一下是不是。”楼下顿时异口同声地说：“是!”“听见了吗？”他对着话筒说。
        手机的那头沉默了半分钟，更尖利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今天就是真想去死，也要等去签了字再死！那死了就和我没关系了，我不想人家以为是为我死的！明白吗？”
       最后的三个字简直是震耳欲聋，王小强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手一抖，手机从手里滑落下去，他看着飞速下坠的手机，心里一阵阵痛，不知是为她的绝情，还是为自己的那个苹果手机！
      楼下传来一阵惊呼：“砸到人了！砸到人了！”他就看到一个长发蓬松，胡子拉吧，不修边蝠的男人捂着头，鲜红的血从手缝里流了出来，他认识那个男的，叫水发，他在这片是个名人，原来是个小企业家，前几年洽谈了一个水变油的项目，交了一大笔转让费，雄心勃勃地上马了，整天在小区里逢人就吹嘘他将改变世界，将为人类的能源事业作出天大的贡献。折腾了几年也没看到成效，就有人嘲笑他傻，这么低级的当也去上。家里已经给他弄得家徒四壁，妻离子散，再一受到耻笑，脑子就更不好使了，整天神神叨叨的，不过始终没死心，一直在倒腾他的水变油的试验。
      水发捂着头一声不吭，眼睛看着天空，呆呆地出着神，好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问题。王小强有点担心，怕他的脑子被砸后更不好使，那就是罪过了。忽然，水发跳了起来，伸开双手对着天仰天长啸：“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破解了水变油技术的关键了！我要成功了！”他用力拨开人群，不顾别人诧异的眼光，顾不上额头上还鲜血淋漓，向着他的破实验室狂奔而去。
      王小强真有点哭笑不得了，牛顿因为树上掉下的一个苹果发现了万有引力，成了功成名就的大科学家，保不齐自己在六楼掉了个苹果手机也会造就一个改变世界的大科学家？真要那样自己就是人类进步史的抛机人了，也算对社会有了点实质的贡献吧！
他转过头来，面对两个不知所措的警察深深地鞠了个躬，又朝着楼下鞠了个躬，发表了他最多观众的一次演讲。
   “亲爱的父老乡亲，感谢大家百忙之中，不顾炎热，来捧小弟的场。大家也许都在奇怪我今天为什么会站在这里？为什么会愚蠢地想从这里跳下去？其实对于我和大家来说生活本来就是一个表演场，每天都会发生很多精彩的或者平淡无奇的故事，或喜或悲！充实着我们原本枯燥无味的生活。我一直在思考着一个问题：人为何而生？为何而活？对于我们的生来说，不过是父母一时欢愉后的产物，却滑稽地承担了一个伟大的使命：延续生命，延续人类的进程和文明。一代代的人就这样出生，每个人根本就没权利选择自己的生！第一声的啼哭宣告了我们的降临，成为社会的一份子。第一次睁开懵懂的双眼，看到的世界其实对于幼小的我们没任何的意义，只能在成长的过程中不断探索，不会知道以后自己的道路会是什么样，沿着那不可预知的道路前行。也许会有人会成功，更多的人会默默无闻，成为社会的金字塔下的基石。他们为活着或者更好地活着而努力，工作无论贵贱，只是养家扶口的工具，事业成功与否，只会影响身边很有限的人群，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社会里，他们是弱者，卑微的，但所有的人都会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无论大小，那才是活下去的理由！努力过，奋斗过才不会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后悔白来人世一回。我常问自己：恨来到这个人生吗？每次都摇摇头。虽然我更有恨人生的理由。曾经成功离我很近，却一不当心成了一个光荣的无产阶级，金钱，地位，前程全离我而去，被人背叛，出卖，失去几乎所有的朋友，引以为傲的婚姻也将破裂解体，亲者快，仇者快，众叛亲离。却从来没对生活失去信心，看见美好的东西会会心一笑，看见丑陋的东西会谴责和厌恶。听到这大家会奇怪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做傻事呢？你们不感觉生活太沉重，有时需要感情的宣泄口吗？所以我今天站在这里，生已离我很远，我不能选择生，可以选择体验死神靠近的感觉，从这里跳下去，一点点靠近死神，假如没死的话，就是一次重生。我不会死！谢谢大家！”
      “疯子！疯子！”楼下嘈杂起来。
      王小强深呼吸了一下，说了那么多话，心情好像轻松了很多，他朝楼下挥了挥手，像是最后的告别，弯下腰整理了下鞋子，立起身看了看楼下早被人让出的一块空地，做了个高台跳水的姿势，他睁大眼睛，看见了无数惊恐的眼神，心里一阵轻松，还有了舍我其谁的快感。又一次深呼吸，奋力一个鱼跃，头朝下跳了下去。
      风从耳边掠过，他在空中闭上了眼下坠的那一刹那，时间好像静止了，在那弹指之间，一幕幕的往事就像过电影一样快速掠过他的脑海。
     他感觉到离死神愈来愈近了，昂起头对着天空怒吼：“我----在----高----楼----崩-----极！”
      他感觉到脚上被崩紧，然后向上弹起，落下，再弹起。看着地上那些目瞪口呆的人群不由得笑了。      王小强因为扰乱社会治安，被拘留十五天，走出拘留所的那天，他看见他家的母老虎站在耀眼的太阳光下朝着他傻笑着，他昂首看了看天，嘘了一口气：天真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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