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标灯》

红黑

        
    小岛本来只是一块沙。长江的入海口由于从上游来的大量泥沙的冲击，会形成很多小岛，本地人往往称
之为沙，比如永隆沙，黄瓜沙等等，小岛叫兴隆沙。

    兴隆沙在永隆沙的东面，在崇明岛的北面，和启东陆地隔江相望。兴隆沙本来长满了芦苇，人迹罕

至，到了七十年代末期，启东人决定像当年开发永隆沙一样开发兴隆沙，将兴隆沙定名为兴隆农场。

    在冬季潮汛小的时候，人们在兴隆沙筑起了围堰，围了大约四五千亩的土地，建起了一个窑厂，开

垦了一片大田，开始在岛上定居。人们与外界的联系只能通过为数不多的沙船，那时候启东的水运比

现在发达的多，那是与上海，苏南的主要交通方式，兴隆沙当年还有一部与外界保持通讯的电台。

    有船必须要有港，可以停泊，可以避浪，兴隆上的港是就着芦苇荡里的一条天然水漕建起来的，用

碎砖砼起两个泊位，尽头是一个简易的小水闸。

    潮水不是固定地涨落，而是有规律性变化涨落的时间，如果大潮恰巧在晚间，那么船只能在晚间才

能进港。在夜幕中进港，主要靠的是航标灯的引导，兴隆沙没有电，航标灯是一盏燃煤油的风灯，用

一根长长的毛竹顶起，在漫慢的长夜里，为远航的船只指明前进的方向。

    每天点起航标灯的人住在我家隔壁，他有大量的煤油票，因为每晚要为风灯加一斤的煤油方能使它

亮到天明。那时候我八岁，他为风灯已经加了三年的油。有一年冬天，他有事要离开兴隆沙一段时

间，点风灯的事情落在我父亲的身上，父亲带着我，在夜幕降临后的半小时内，为风灯添油，点亮后

挂起。当我父亲点亮风灯的时候，我会感到无比的骄傲，船将迎着这一盏亮着微弱火光的风灯驶入宁

静的港湾。

    我家离港边有二十分钟的路程，没有路灯，没有手电，也没有路边人家的灯可以借光，我和父亲那

时只能靠感觉走在崎岖的小路上，手里拎着一只装有一斤煤油的油壶，四周漆黑一片，只有风声方能

使人感到世界的存在。 父亲拔出毛竹，将风灯放下，打开盖子，检查灯蕊，倒入煤油。我和父亲用身

子围成一个风的死角，父亲擦燃火柴，小心地将灯蕊点燃，轻轻插上灯罩，竖起毛竹。一盏明亮的航

标灯闪烁在空中，远处的沙船有了归航的方向，我和父亲才会欣然离去。

    那真是一种崇高的使命，父亲在担当点灯任务的那几个晚上特别容易在晚上醒来，如果江面上传来

的沙船机器声久了，父亲就会以为灯可能熄灭，船找不到位置，因而会突然从床上爬起，站在门槛上

查看远处的航标灯是否正常。如果遇上大风，摇晃的风灯容易熄灭，父亲就要去重新将其点燃，如此

这般，往往一个晚上重复数次。

    我那个时候特别喜欢聆听远处沙船发出的突突声，由远及近，最后在港的位置归于沉默，我推推边

上的父亲“爸爸，船进港啦！”

    后来小岛通了电，使用电航标灯，这项原始的任务便没有人再做了，等我上中学时，航标灯用上了

先进的太阳能，白天蓄电，晚上放光，还能有节奏地一闪一闪。再后来，航标灯没有了，江面上沙船

已是鲜见，往来的船只都有了雷达或是导航系统，航标灯失去了作用。 就算那些装备简单的小船也能

依靠岸上人家明亮的电灯驶入港湾。

    我有好几年都没有去码头看看了，童年一切美好的东西都藏在了记忆当中，在一个宁静的夜晚，偶

尔拾起关于航标灯的记忆，竟然兴奋不已。

    想念家乡兴隆沙，想念那盏航标灯。